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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蕭蕭,朔風狂掃,塵土飛揚,冬意肅殺。

十五清晨。京城。

仍是初春、此刻的江南已是鶯飛草長,煙雨綿綿的好季節,名人雅士,才子佳人正藉早春到處漫遊,江南的古廟幽山,亭臺樓閣,此刻正是車水馬龍,肩摩轂擊。

然而恆久屹立的京城仍如隆冬、寒意未住,大地蕭條,春天的生氣似仍為北風所掩蓋。

京城北飲堂!

北飲堂崛起三十年,原來只不過是京城的一個小幫會,然而這五年憑著新堂主「北飲狂刀」聶人王的刻意經營,已在西北一帶建立了穩固的勢力。若非兩年前堂中忽生巨變,此刻北飲堂只怕已雄踞中原。

兩年前魔教燕千歲重出江湖,網羅了中原黑道七大高手,聯合南七北六十三省的黑道勢力與魔教餘黨,建立快意樓,誓言於三年後一統中原。此時北飲堂突生內鬨,堂中三大長老藉堂主聶人王新婚,聯合前堂主舊勢力伺機爭權,此後與快意樓大少三十餘戰,節節敗退,北飲堂幾一蹶不振。幸好聶人王力挽狂瀾,單槍匹馬力誅魔教雙老,再度掌權,北飲堂方能稍得喘息,重整勢力。然而江湖畢竟是江湖,這短暫的安靜只不過是意味著北飲堂與快意樓另一次更慘烈的生死決戰的開始……

北飲堂主堂「天涯堂」!

— 天涯無風雨,難道連寒風也不敢踏入天涯堂半步?

房中一燈如豆,居中一張大桌,桌旁此刻坐著三個老人。

居中而坐的絳衣老叟,短少精悍,雙目睖睖有威,此刻正用枯乾的手指,輕撫著一雙精鋼判官筆。

坐在他左面的是個身矮手短的胖老者,笑容可掬,親切可人,模樣直像廟裡的彌陀佛。然而仔細觀察清楚,便會發覺他雙眼閃動著的陰鷙之光。

坐在絳衣老叟右邊的是一個黑衣老人。老人七尺昂藏,氣宇軒昂,雖然年紀已不少,但氣魄威風比年輕人絕不遑多讓。

難道他們便是北飲堂三大長老?



◇ ◇ ◇



一室寂然,除了蠟燭偶爾爆裂的聲音外,再無其它聲音。

絳衣老叟輕撫判官筆的手倏地頓住,抬頭緩緩道:「今天已是十五?」

黑衣老人道:「嗯。」

絳衣老叟道:「此刻他只怕已到了擁劍山莊。」

黑衣老人神色有點奇怪:「不錯。」

胖老者咧嘴笑道:「不錯。現在說不定已和風輕侯交上了手。」

黑衣老人道:「這個倒不一定。」

胖老者道:「哦?」

黑衣老人道:「聶人王最重信義,我們既已為他訂下月圓之約,不到今夜月白風高之時,他絕不會出手。」

「你能肯定?」

「嗯。」

「嘿嘿。看來你對聶人王倒敬重得緊。」胖老者冷笑。

黑衣老人默然,良久方淡淡道:「你說得對,聶人王乃當代豪傑。若非他野心太大,不肯與快意樓言和合作,我也不欲致他於死。」

胖老者不再言語,嘴角微微牽起,帶著半分冷冷的笑意。

寒意凜凜,堂中燭火輕搖,牆上黑影亂舞,人面陰睛不定。



◇ ◇ ◇



已是正午。

絳衣老叟眺望遠方,淡淡道:「此刻的江南定是雨紛飛。」

胖老者道:「哦?」

絳衣老叟道:「雨紛飛最適宜殺人。」

「不錯,血流在地上轉眼已被沖走,就像他的人一樣。」胖老者笑,但笑意已有點異樣。

— 他畢竟也是個江湖人。

— 江湖人就像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不論他生前如何光榮尊貴,死後也不過是枯骨一架,黃土一坯。他得到了什麼?

— 「血流在地上轉眼已被沖走,就像他的人一樣……」

胖老者道:「下雨殺人血轉眼沖走固然好,但有時殺人不見血更加好。」

絳衣老叟道:「哦?」

胖老者道:「你殺聶人王又何嘗見血?」

絳衣老叟不語。

「『北飲狂刀,南劍輕侯,月圓之夜,了斷恩仇』。好絕的詩,好絕的主意。」胖老者在笑。

「哦?」

「堂中弟子一直對聶人王心存敬仰,但若知他不過是隻給人奪了妻子卻不敢張揚的活烏龜,這堂主之位他只怕坐不牢。」

「不錯。」

「堂中一亂,我們的勢力一發動,北飲堂還不手到拿來?」

絳衣老叟凝注著胖老者,緩緩點頭。

「但這計劃最精采之處並不在此。」

「哦?」

「最精彩之處是那四句詩。」

「……」

「因為縱使我們奪得北飲堂,但聶人王一天活著,我們也不能安枕無憂。」

「不錯。」

「所以那四句詩一旦傳出,江湖中人、堂中弟子又知道了風輕侯奪妻之事,聶人王除了去送死外,再無別的路可以走。」

「……他若不出手,江湖從此無他立足之地,他消滅快意樓一統江湖的計劃便將成為泡影。」

胖老者笑:「所以他除了去擁劍山莊送死外,別無他法。」

絳衣老叟也不禁露出笑容,點頭道:「說得好。不想我的全盤計劃,你竟瞭如指掌。」

黑衣老人一直沈默著,此刻忽然道:「現在我只害怕一件事。」

絳衣老叟道:「你害怕風輕侯不是聶人王的對手?」

黑衣老人道:「不錯。」

絳衣老叟道:「風輕侯背後有整個世家支持,自十五年前戰敗柳情平,已稱無敵。」

黑衣老人道:「聶人王也不差。」

絳衣老叟默然。

胖老者笑了:「所以你一定不會讓聶人王平平安安到擁劍山莊的。」

絳衣老叟眼角一跳,抬頭凝注胖老者。

黑衣老人驚道:「難道……」

絳衣老叟冷冷道:「不錯,聶人王此行必無北飲堂弟子護送,他的行蹤已在我掌握之中,也經我在快意樓部署多時的線眼送到快意樓總樓。快意樓三大護法只怕此刻已在途中等著聶人王。」

黑衣老人心中一凜,良久方呼了口氣道:「好周密的計劃,聶人王的生死竟似在你掌握之中……」

他頓了一頓,方冷冷道:「不過以快意樓三大護法的身手,想留住聶人王的人頭,只怕……嘿嘿,只怕還差一籌。」

胖老者淡淡一笑道:「你錯了。」

黑衣老人雙目凝注胖老者:「哦?」

胖老者道:「第一,快意樓三大護法只不過是一著棋子,犧牲他們令聶人王兩敗俱傷,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第二……」他冷冷盯著黑衣老人,冷冷的道:「你錯了。聶人王的生死並非在『我』掌握之中,而是在『我們』掌握之中。」

黑衣老人心頭又一凜:「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

「你是想暗示什麼?」黑衣老人聲色俱厲。

胖老者不語,良久轉頭問絳衣老叟:「我們有幾成勝算?」

「你是想問風輕侯有幾成勝算?」

「嗯。」

絳衣老叟抬頭仰望窗外天畔的白雲,淡淡道:「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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